师怨

师怨

胆气散文2025-07-23 13:13:35
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从农村学校调到我就读的那所城镇中学当校长,一直当着丑小鸭的我一下子被同学老师们刮目相看,压抑在我心中的表现欲开始迸发了。
那时候,港台的小虎队、草蜢还有四大天王在大陆横行八面,他们张扬,潇洒的个性形象唤醒了青少年们的悸动,有的开始叛逆不鞍。中学校园里,最能逗大家乐,显示个性的事莫过于“整”老师了,除了那些规规矩矩的尖子生,没有哪个学生不愿意把嘴巴整天长在自己耳边“啰里啰唆”的老师们多整一下儿。于是我这个不畏权威(父亲当了校长,我谁也不怕),爱出风头的小子成了反对老师的带头人。
老师们有狠的有软的,那些脾气温善,逆来顺受的老师们成了学生的开心果和发气筒。林老师是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她相貌端庄,说话不紧不慢总爱带些警言警句,这常常惹恼那些身上带刺,学习态度不好的学生。为了赢得大家的追捧,显示自己的领袖气概,我将林老师的课堂一次次搅翻了天。
一次,她示范单词“test”的发音,我模仿她,故意在发最后一个“t”时候,从舌尖淬出唾沫,讽刺她音重,惹得那些不怀好意的学生一个个笑弯了腰。
另一次,她给大家朗诵英语课本,刚到一半,她突然宣布大家自习,就赶紧出教室了。我和另一个男孩就开始造谣是她突然要上小号,忍不住了。还有个前排的男孩儿跟着我们起哄,干脆说是林老师来月经了,没错,他还闻到了腥味!教室里一片嘻嘻的笑声,林老师回来看到烂哄哄的纪律,又看到我们几个得意地样子,脸涨得通红。
应该说林老师不是个无能的老师,她不愿惩罚我要么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要么是惜才,毕竟我的英语成绩一直数一数二。无论怎样,她管不住学生的名声渐渐在学校传开了。
林老师越来越悲哀,对我也不怎么照顾了,每当我领会了她教的知识要领,她也不再给予赞赏的眼神了。我的戏虐她也开始充耳不闻,只当没看见。我一下子没有了气焰,在同学们中间似乎有些失落。
于是,我怀揣着满腔的恶意,希望刺激一下她对我的冷漠。毕竟,我还是希望她多夸奖我聪明和优秀。
那天下午的英语课,我坐在凳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她在黑板上讲课,腿还蹬在前排一个同学的凳子上一晃一晃,突然,“哐当”一声,那个同学一屁股摔在地上,教室里哄堂大笑——是我把他本来就不结实的凳子腿蹭断了。
“吴小茗,你站起来!”林老师声如惊雷,我闻所未闻,心里有点儿害怕。
“你站到旁边,下课跟我一起见你爸爸!”她第一次向我发这么大的火,我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竭力反抗。“凳子不是我故意蹭断的,你干吗这么狠啊?”
“不管是不是故意,都是你的腿蹭的,你的学习态度向来就是这样吊儿郎当!”
“什么吊儿郎当,上你的课还要什么态度啊!”
林老师气急了,她像一个发狂的狮子一样快步走到我的身边,把我揪了出来。
“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就要先尊重别人。你出去,别上我的课了。”
我混混沌沌地被推出教室,一恨之下,干脆跑到校外去了。
正当我战战兢兢,想着怎么在父亲面前诉委屈时,传来林老师要调走了,以后的英语课由别人接了。
我把老师气走了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学校,这也成了我后来心中时而作痛的伤疤。正如老师所说:“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要尊重别人。”像我那样任性倨傲的个性不难想象在生活中吃了多少苦头和闷亏,尘事纷扰中,人人戴着面具,断难有一句推心置腹的话,而回首单纯的岁月,我发现林老师已经给我上了重重的一课。
有那样的经历,我名声在外。岁月也不是象有些人所说的那样能抚平心灵的伤口,反而让我常常历久弥新。有时回到家中,一些失意和争执传到周围人耳中,无论我是否无辜,有些人就会掏出陈年旧帐,证明我的不是,“吴小茗该到如此,他打小就特别怀,把老师都气走了。”
我真想向林老师道歉,请她宽恕我的单纯无知,更向周围人证明我的善良。然而,我设想了很多次,当哪次碰到林老师时,我歉疚地向请她原谅,她是不屑地甩头走,还是冷冷地看我的笑话呢?我并没有象当年追捧我的人认为的那样有才气有出息。
这种畏惧打消了我的认错念头,我想这样也好,避免了老师不领情而带来的尴尬。侥幸的是,十好几年了,我一次都没碰见过她。
然而林老师还是常常牵动我的心灵。我有两个姐姐是中学老师,她们经常会抱怨现在的孩子难教,对他们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一句话,当老师难。每次听到这里,我就想起当年的林老师多么困苦和无奈,学生真是难理解老师的心情。当他们走到社会,也许会明白老师当年的苦心,但是,一切还能弥补吗?
这次春节,我回到家乡走亲戚,路上我两眼四顾,突然,我看见一个身影从对面走过来,是林老师,十六年了,一直让我心怀歉疚的林老师走过来了!
我有些慌,但还是定了定神,象她一样,礼貌而微笑着迎了上去。
“林老师,”我准备说春节好,脱出口的却是“你一直都好吗?”
“还好。”她心有灵犀,一句话绕开了我们之间的间隙。被我逼得调了单位,想必也狠得不轻。然而她已不作计较,而象一个熟人,礼节性却更多是关切地问:“你呢?”
“我也还好。”我尽量正视着她,脸上笑着,简单而平静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她有一些同事是后来从我们学校调过去的,想必她多少知道我曾经因为任性而摔了一大跟斗。这些经历,换作尖酸的人,大可以含沙射影地将我羞弄一下,而老师只是平静而温和地听我透漏当年狂傲的学生现在既不平凡,也不非凡。
……
“我走了,林老师,再见!”
“再见!”
这一刻,我们之间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友好而从容地擦身而过,一切的忏悔象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私怨,我们没有避闪和疑惧,宽荣与理解之间,我们又拾起了对彼此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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