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独的落叶
岳母走了,终于,她可以告别地下室,告别潮湿与阴暗,虽然她的儿女们身居华屋,美仑美焕;岳母走了,也终于可以告别孤独与寂寞,虽然她儿孙满堂,子女众多.
岳母走了,带着几十年来的劳累、带着满腹的辛酸、还有几分对至亲至爱的羁恋与不舍,她走了,她终于从尘世的苦难中得到解脱。
岳母姓李,名字不详,也不识字,是个童养媳,十多岁便到了夫家。夫家姓占,街坊们便都称呼她为“占家嫂子”。“占家嫂子”这一叫便是几十年,从青春年少直叫到白发婆娑。渐渐地,伯叔姑姑婆们便都忘却了她的本名,只记得她是占家的媳妇;渐渐地,她也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只记得自己是占家的人。她也便把一生给了占家,把一生的幸福寄托在丈夫身上,寄托在儿女身上。
岳父生性善良,却不解温柔。且有大男人之风。夫妻之间每每一言不合,便挥拳相向。呵斥责骂也就成了她的家常饭。于是,夫妻间的话语便少了。岳母时常感到孤独和寂寞,为了排遣孤独、寻求慰藉,她便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放在了儿女身上。
五、六十年代,那是个信奉“人多力量大的年代”,也是人信奉“养儿防老的年代”。谁家都有个三男两女的,谁家也都愿多生两个。岳母特别喜欢孩子,越喜欢就越生,这一生就生了二男六女共八个。很难想像,在那个物质特别匮乏的年代,在那个曾经饿死过人的年代,她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又是靠了怎样的神奇,将8个孩子一一地养活。
儿女们一天天地长大了,岳母头上的缕缕青丝也一天天地变成了苍苍白发。女儿大了,有了归宿;儿子大了娶了媳妇。笑容和满足便开始爬上了岳母皱纹纵横、遍布沧桑的脸。然而还没等这笑容和稍作停留,生活的阴霾便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那年,小儿子盖房,年过6旬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给儿子送饭。工地上,有一泥桶倒地,她哆嗦着弯下腰想扶起它。不曾想脚下一滑,头重重地磕在工地的砖上。从此,老人便失去了听力,从此,她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又过了几年,那个呵斥了她一生、打骂了她一生的丈夫也去了。老太太身边倒是清静了。只是身边没伴,这静便让人觉得心慌。女儿们心疼老娘,却嫁得远,鞭长莫及。儿子倒还孝顺,却心粗。大儿子做了个小官,事也多,难得有空来陪她。小儿子忙生意,虽说和老太太住一块,一天也见不上一回。
那时小儿子的新房已盖好,共6层。恰逢房价飞涨,房租也飞涨。儿媳便把二楼留给自己住,其余楼层全都租出。没办法,老太太只能住在地下室了。地下室阴暗且潮湿,像个小笼子。老太太不识字,没有听力,不能也看不懂电视。在地下室呆不住,老太太常搬把小凳到院里晒太阳。每有相识的小脚老太经过,岳母必如获至宝,拉住不放,请人家坐下,连比划带嘶喊地和人家“聊”。说的无非是张家媳妇长,李家媳妇短的,偶尔话题也涉及自己的媳妇。可不知怎的,一来二去的就传到小儿媳那。以后再有老太太来坐,小儿媳的脸色便不好看,打盆摔碗的。老太太们来得便由少至无了。没了伴聊天,岳母便整天蔫蔫的,没了精神。加之老太太生性倔,从来不和别人吃,自己单独开火,有上餐没下顿的,时间长了,身体也就垮了,毛病也就多了。这样病怏怏地拖了几年,老太太便走了。
老太太是在初秋时走的。秋风一起,树叶纷飞。女儿又唱起了那首童谣:“树叶树叶飞飞,就像一群蝴蝶,张开翅膀追追。”愿老太太在天国里不再孤独,自由而幸福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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