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走廊式的朝南阳台，连贯着左右两个卧室和中间的客厅，很大很长，阳光充足，房子也很大，有100多平米，里面住着一对老干部，是老太太的单位宿舍。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装修的师傅建议他们把阳台四周用铝合金封起来，装上玻璃，遮风挡雨又能凉衣服，左邻右舍的都封起来了，可他们并没有采纳装修师傅善意的建议，老人认为这样就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在家里等于失去了与自然亲密结束的唯一机会，再说封起来光线很暗，空气也不好。为防止滑倒，阳台的地面上也没贴那光鲜的地板砖，就灰里土气的水泥地板，可他们每天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别人家的阳台上都摆满了花草和盆景，老人嫌麻烦，觉得实在没那个精力了，只有两株朱顶红还是女儿来栽的，他们只养了一种叫佩兰的花，佩兰的种子是老太太老家人捎来的，开白色的小花朵，有一种温馨的香气，叶子可以泡茶喝，清火的，老太太老嗓子发哑，喉咙痛，每天泡茶时摘几片青翠欲滴的佩兰叶子放进茶叶里，很香。老人用花盆栽了些葱和蒜，老人炒菜时拔几跟自栽的葱蒜，心里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儿，还有不少盆栽辣椒，闲暇的时候，他们也会去精心打理一下它们，松松土、施施肥，那些葱蒜倒也长得很茂盛，辣椒结的又肥又大，这些花盆分放在阳台上的左右两边，郁郁葱葱、红红绿绿的煞是喜人。
老人有个跟他们很亲、很招他们疼爱的外孙，他每天中午放学都来外婆家，跟外公外婆一起吃饭，饭后外公常把喊到阳台上来，教他给那些作物浇浇水，除除草，外公是中学语文和历史老师，他让外孙每次仔细观察这些作物的生长情况，并督促他写出观察日记，以提高孩子的作文水平。佩兰结子后，让外孙把它们抖落到一个小瓶子里收好，等到来年春天再播种。辣椒红透了，外公摘下来，让外婆拿去洗净，一只只擦干水分，他们就在阳台上摆张小桌子，祖孙三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外公把辣椒剪成小片片，让外孙剥蒜，老人鼓励孩子要锻炼动手能力，然后外婆把剪好的辣椒片和蒜撒上点盐搅拌好装在一个玻璃瓶里，淋上香油，拧紧瓶盖，放上几天后就可以吃了，外公是宁波人，喜欢用辣椒片拌面条吃。
阳台上的光线很好，阳光也很充足。太阳真是仁慈，从来都不吝惜它的光芒，只要乌云不来阻挡，就把光辉洒满人间。天气晴好的时候，整个阳台一地的阳光。老人很喜欢有阳光的日子，他们会把被褥衣物都拿到阳台上晒晒，晚上盖着被太阳烘晒过的蓬蓬松松、散发着一股阳光馨香味的被子，会令老人很快进入梦乡，梦境里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老人甚至把毛巾、牙刷、擦桌布等都拿到阳光下消消毒，把外孙中午换下的鞋垫晒好以备第二天穿，惹大的阳台上，常常晒满了东西。在冬天暖暖的午后，老人会各自搬张小竹椅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老头手里捧个茶杯，专心致志地看报纸，老太太有时候拿出针线，带上老花镜给外孙订上外套脱落下的扣子。偶尔，他们还会在一起谈论时势政治，因为他们都关心国家大事。如果外孙在身边，外公还会跟他谈历史，谈西安事变中张学良、杨虎城如何捉住蒋介石逼其抗日的故事，每当此时，外孙听得很入迷。
更多的时候，老人只是在阳台上懒懒的坐着，一任阳光撒在身上，缕缕清风抚摸着他们布满皱纹的面颊，闻着佩兰花飘出的一丝香气，老人往往陷入无边的遐想，往事的片段时不时地在他们脑海中浮现，那些远去的蹉跎岁月会在一个有阳光的午后成了挂在他们嘴边的唠叨，年轻时的浪漫变成了黄昏的牵手。阳光抵卸了严冬的寒冷，让老人温暖而舒畅，他们对晚年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其乐无穷。
时光如梭。老人疼爱的外孙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慢慢长成了大小伙子，考上大学离开外公外婆去了省城，园他自己的梦去了。送走了外孙，老人感到心里有些空空的，很不习惯，总觉得家里好像缺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四年很快又过去，就在外孙即将学业有成，大学毕业的前夕，外公却病倒了，卧床不起，再也不能去阳台上侍弄那些花草和葱蒜了，老人终究没能战胜疾病，还没看到第三代的希望，就那么走了，走得是那么匆忙，带着遗憾与牵挂。
如今，阳台依旧，阳光依然。但缺少了往日的温馨与欢乐。老太太已无心打理那些葱蒜花草，任它们风吹日晒日渐枯萎，最后终于追随它们的主人去了，惹大的阳台上，变得空落落的，很萧条，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孤零零地穿梭与阳台与房间，日子还得过下去。老人依旧在阳台上晒晒衣被，晒晒太阳，晒晒她那颗已经疲惫的心，好让她有勇气度过这寒冷的冬，度过她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