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木斯夜色
列车在浓墨的夜色里呼啸地穿行着。因为是深夜,卧铺车厢的车窗布帘都由专职列车员拉上了,尽管我和妻子有了无尽的睡意,但年幼的小女却睁大眼睛环顾着四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妻子不断地哼着催眠曲哄着小女,而我则不耐烦地掀起温馨的窗帘,只几分钟,我便看见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又几分钟,眼前是一片漆黑而空旷的野地。
我随着火车穿行在这样的空间,揣摩着黑夜的壮美或悲呛里引燃的浩瀚与纯净,心里涌动一种说不出的激奋和感动。许多年来,我走过祖国的很多地方,南方的烟雨和小桥流水人家,中原大地的燕赵山川,大西北的贫脊与博大。曾经,乃至现在,我的血液里仍然有着春风千里,豪情汹涌的生命张力。我不知道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否是我所向往的地方,我前面的路到底还有多长?
一天两夜的行程,火车终于结束了与时间的搏斗。第三天的凌晨七点,我们缓缓地从出站的人流中走出哈尔滨火车站。站在有着“东方小巴黎”之称的这片土地上,我在领略北方风光的同时,也充分感受到南方秋天北方已是冬天的鲜明。我和妻女添加上御寒的衣裳后,妻子对我说,你初到哈尔滨,应该去转转,如中央大街,索婔亚教堂等。考虑到时间的不允许,我只选择了中央大街。中央大街的欧洲建筑群与中国现代生活的完美结合,在我眼里,是那么的和谐与统一。这里的喧嚣蕴含着宁静和浓郁的古风。这天哈尔滨市里没有风,也没有阳光,我和妻女经受不住阴冷的相逼,加上哈尔滨终究不是我们的驿站,于是只做了短暂的停留,便离开了这座甘苦荣辱交织的古老冰城。
当我们坐上哈尔滨去往佳木斯的长途汽车后,司机说,前几天这里刚下了一场大雪,同佳公路全线封闭,你们运气好,今天刚开放,不然就只有去坐火车了。后来我知道佳木斯下辖县级市同江市至海南三亚的高等级公路就是我们所乘车的这条线,哈佳段早已建成高速公路。豪华沃尔沃大巴载着我们放疆驰骋,一路上,我撩开窗帘放眼望去,三江平原莾莾苍苍,无际无涯,竟然找不到一道屏障,那一片片的黑土地上果然还裸露着没有融化的残雪,面对如此壮观的景象,我心里涌动着一股无法表述的亢奋,一生中,这或许是我第一次领略我的字典里那个真正意义上的辽阔。
到佳木斯已是下午三点多钟,我和妻女立刻打车去我的岳父家。我妻子的娘家住在农村,离佳木斯市区还有二十公里,车到终点天色已近黄昏。岳父与妻之兄嫂以及族兄弟姐妹们都齐聚岳父的家门口,热烈地把我们迎接到那间在东北农村很普遍的砖瓦平房里。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一桌完全东北风味的酒菜摆在我的眼前,我不胜酒力,望着远方亲人的好客,除了万分感动,恐怕也只有祝他们一生平安方能表达我的敬意了,我只怨自己还是个失败者,不能给他们谋取什么幸福,而我那一字不识的老岳父却说出一句既平常且有哲理的话,他说我们去看他就是在为他们谋取幸福,就因为这句话,我和妻子至今犹为感动。
佳木斯的夜晚来得比较早,在夜里,常起着一阵阵的东北风。孤冷的月亮在薄云中飞逝,把暗淡的水似的光辉,涂抹着无际的荒原。我和老岳父、大舅子大嫂坐在大炕上唠嗑,他们全都盘腿而坐,我很不习惯,只好坐在炕沿上将双腿垂着。对我来说,在东北的日子里,令我最为头痛的就属盘腿了,我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件痛苦的事,作为全民族的习惯。这时候,从隔壁房里传来啜泣声,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我妻与我的老岳母在相拥而泣,惹得刚会走路的小女在一旁愣愣地望着,也作一副欲哭的样子。看见我进去,岳母和妻子都转泣为笑了。我想这对母女肯定是不堪长久别离的痛苦,更何况八千里路云和月,发达的通讯工具已远不足以排解遥远的思念。
第二天,我特别起了个大早要看佳木斯的日出,因为我听说地处东北亚腹地的佳木斯是中国最早迎接太阳的地方,被誉为“东方第一城”。但结果未能如愿,只是觉得太阳升起的时间比我们这边要早一些,所见并非我想象中那个喷薄欲出的景观。我当时有些扫兴,后来还是慈爱的老岳父告诉我,真正看日出要去抚远的乌苏镇,离这里还有四百多公里。岳父大概感觉到我的失落,忙说,过两天让你大哥陪你去。接下来的日子,我陪着妻子走亲戚串门,心时常浸在至纯至真的亲情里,让人痴迷东北农村朴素的风土人情。
走在佳木斯沃野千里的黑土地上,翻一下东北触目惊心的历史巨卷,不难想到这里有过战乱,蓄满无奈的愁苦漫天频卷,从关里来的军民,就在这种苦难、苍凉的环境里,年年月月地梳理着这里的冬夏春秋。还有后来的支边青年和城市下放知青,在这里战天斗地,把自己的青春热血融合于这片渗透着他们泪水与汗水的土地,在寒流四月八都能冻死黑豆荚的恶劣气候里深耕浅作。当我的思绪触摸到遥远岁月里那凝重的悲凉和郁垒的压抑时,心被绞痛了。我以为正是这种特殊的环境,才使他们有了现实泪眼里燃烧的理想**和永恒的精神理念,这精神感召和支持了佳木斯人民一代又一代柔韧而强盛的斗志。
岁月穿梭,无法改变的是季节,不断发展的是社会。佳木斯更是日新月异地变着样,这从我远方亲人们的脸上真诚的笑容可以看出,他们早已远离了贫困和苦难。当我们即将结束短暂旅行时,佳木斯的大哥大嫂极力邀请我去乌苏镇,因为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到乌苏镇看日出终为成行。尽管如此,我却没感到遗憾,,因为这里有我最亲的人,在我心里这儿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就在那个小雪飘飞的早晨,我和妻女在北方亲人的依恋不舍中,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我知道,我虽离开了佳木斯,但把梦永远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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