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在数九寒天，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当河水哗哗作响，燕子翩翩归来的时候，心里才仿佛有了着落，才真正的相信，春天来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在农村，燕子是被人们保护的，而麻雀的命运，就不那么受关注了。我们小时候，爷爷奶奶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正在掏麻雀的孩子——千万不要捉燕子，掏燕瞎眼。可怜那在孩子们手中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往往要在大人的帮助下，不一会就会成为孩子们的美食，或烧或烤，对于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确实是美食，更有人说麻雀肉是补品，但不能多吃，吃多了就会流鼻血，这我没有见过，毕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麻雀肉的。我的父老乡亲们在对待燕子和麻雀上如此鲜明的爱憎，也许正是反映了他们朴素的认识，人们大多只看到了表面现象，燕子吃虫，麻雀吃庄稼，特别是吃谷子高粱等，想想那需要遍地扎草人来吓唬也不顶用、刚轰走又飞来的那一群群恼人的麻雀，不吃它怎么解心头的愤恨。等我到后来才明白，其实麻雀主要的食物也是虫子，它也是益鸟，也是一种保护动物，我给爷爷奶奶讲这些时，他们都带着半信半疑的神情，也难怪啊，那铺天盖地飞来吃谷子高粱的麻雀已经在他们心头烙上挥不去的印象。
奶奶常常给我讲着她不变的故事：“我小时候啊，爹就经常说燕子光吃虫子，不糟蹋粮食，要在家里给燕子留下地方，让小燕子随便占自己喜欢的地方。在我们老家，屋外住着好几窝燕子，北房正屋里还住着一窝巧燕，它们把窝搭八仙桌的正上方，依着椽子缝，做成一个长长的窝，这样做窝的燕子很精巧，叫巧燕。等它们孵出小燕子，就在桌子上对着燕窝撒上一层沙子，旁边放上一根鸡翎毛，沙子用来接住小燕子的粪便，再用鸡翎毛把粪便扫入一个小铲子。我爹还说家里有人气，燕子才肯来住，谁家住的燕子多，你看吧，谁家肯定人旺－－”听着这样的故事，想着那颇有几分浪漫情怀的鸡翎毛，清扫粪便竟然要用如此雅物，真是有心人啊！故事伴随着我的生命，直到现在，奶奶84岁，我41岁，坐在奶奶身旁，听听她的絮叨，41岁了，还能有奶奶在教育，岂非人生极大的幸运？
上个星期天，我回到乡下家中，我的院子已有半年不住人了，只喂着一条狗，四邻的猫儿也常常在院子里聚会，所以院子里生了许多跳蚤，令人无法下脚。我在父亲的院里拿出喷雾器，和父亲说着要在我的院子里喷药消灭跳蚤的事，奶奶正在屋里躺着，听说要喷药，就扶着墙走出来，气喘吁吁地说：“不要打药，小燕子刚孵出来，虫子中毒了，燕子还能活啊？”听着这话，再想想奶奶在病中急匆匆走出来的步伐和神情，我突然感动得鼻翼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是啊，奶奶现在就已是重病缠身，朝不保夕，还依然关心着她关心了一辈子的燕子，抬头看看屋檐下窝中的小燕子，低头看看燕窝下方已经铺好的沙子，我转过身擦了一下眼，然后告诉奶奶，是奶奶听错了，我要去我那个院子里消灭跳蚤，那边没住着燕子。
啊，燕子啊，小燕子，如果你们有情，那就和我一块共同为奶奶的健康祈祷吧！

2012.6.6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