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车，时值黄昏，举目四顾茫然，不知去往何方。于是他随意地找了个街角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沉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一个五十多岁拾荒的老人拖着一大个尼龙袋子向他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边上。望着他燃烧过半却没有抽过一口的香烟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想抽吗？”
老人点了点头。
他掏出烟盒递了过去，老人放开袋子接住烟盒，用左手把烟盒摁在了胸口上打开了来，抽出一支放到嘴上，接着含糊地说了一声”火“。
他递了过去，老人习惯性地抬起左手来挡住那并不存在的风点燃了香烟。那一瞬间他看到老人的左手上孤伶伶的只长着一根中指。
他的心咯了一下。“这烟不好，换一根吧”说着不动声色地摘下了老人嘴巴上的烟，掏出另一包来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老人似乎很不明白他的做法，一开始的印象难道还没有九九好吗？想了半天才明白也许是自己身份的原因吧。对于一个拾荒人，他自己烧印象，给我九九也不错了，老人这样想着。
他看着老人的左手陷入了沉默，就在他不知神游何处的时候，老人打破了沉默说：“给你说个故事吧”。

“我原来也是有五根手指的……”老人抽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仿佛陷入了回忆。
失去拇指的那一年，我十三岁。正好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并且成为了一名红卫兵。当时年纪小，戴着红袖章到处批人，终于遭了报应。
有一天我在隔壁村“审问”一位老夫子的时候，同村的伙伴跑来向我报信，说我家出事了。我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一进村就看到了我家房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大堆和我一样的红袖章。我分开人群走了进去，看到了我的父母跪在地上，旁边还放着许多撕毁的字画和摔坏的笔研。她们低着头，没有看到我。这时一位围观的邻居看到了我，叫了一声“桩儿”，那是我的小名。我父母也听到了，她们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桩儿”，我的母亲又叫了一声。这时候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全部目光都聚在了我的身上。
我当时很害怕，呆立在了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好，就要和这些份子划清界限”，我才回过神来。这时候我的父母也仿佛认命了，都低下了头不再看我。
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扒开人群跑了出去，缩在村头的岩洞里躲了一夜。到我第二天回家了我才发现，我永远地失去她们了，她们走了，给我留下了一张字条：桩儿，时势所迫，罪不在你。我们去了，或能还你清白之身，保重！
村民们帮着料理完了丧事，都走了后，我一个人偷偷地跪在了她们坟前，忏悔当时的“不为所动”。我想我一定要记住她们，于是在她们坟前留下了我的拇指。

老人抽了口烟，看了看旁边在听的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顶着那个划清界限的先进名号在村里过了五年，只到文革结束。村里人就像是哑巴终于能说话了一样，纷纷翻出当年的事对我指指点点。我受不了这些指责，决定离开村子，到外面谋生，于是我来到了这个很陌生很遥远的城市。也许是我这五年积淀的怨气爆发了，我在这里因为一点小事打了别人，很快便遭到了报复。有一天夜里，我在街上被打得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三文。
三文是一个赌徒，而且是一个千术高明的赌徒。靠着千术已经混出了自己的房子。醒来后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因为打我的人是他的对头。伤好后，三文对我说：“跟着我吧，兄弟两一起有个照应”。我想了想，他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我应该为他做点事，于是虽然我不喜欢他那样的生活，却还是留了下来，就这样，一留就是两年。
三文对我倒也不错，甚至还为我置办了一所小小的房子，用来安置怀了我孩子的小芳。小芳是三文的远房表妹，听说三文在这里混得不错便来到这里想谋个差事，哪知道三文的身份根本不能给她找什么正当的工作，就在三文家里住了下来，受伤期间她照顾我，一来二去便和我产生了感情。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终于有一次三文又在家里聚赌出千的时候被人发现了，聚赌的都是一些玩命之徒，他们要求三文交出以前从他们手里赢去的钱，三文不同意，他们便动了手。当时场面很混乱，三文夺门而逃，混乱之中我不知道扎到了谁一刀，接着便被打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了，旁边还站着一个警察，他对我说我左手的食指因为伤得太重已经被截掉了，另外我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入狱两年，伤好后执行。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了左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食指。
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能动的时候被送入监狱，临行前，小芳来看我。
我问她三文呢。
她说死了，那帮逃脱的家伙守在了三文的房子外面，在他第三天回来的时候被赌了个正着。殴打中脑袋砸到了地上，砸死了。
她说她要回老家去了，两年后再来接我。

监狱的生活让有时间静下来去想想以后，三文不在了，我想带着小芳回老家去。报着这样的一个希望我在监狱里过了两年，期间也看到了那晚聚赌的人。那一场命运，大家都没逃过。
出狱的那天，小芳如言前来，抱着我那一岁多大的孩子。她按我书信所言提前就把那房子变卖了。第二天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谁知道这条路我走到现在也没走到头。
因为她带着孩子，我不忍她长途奔波，就雇了一张拖拉机送我们回去，不曾想刚出城不久就发生了车祸。车子从山路上翻倒了下去，小芳和孩子当场死亡，而我也被生生地压断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就只剩下一根中指了。可是这和没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它甚至端不起一个杯子了。
岁月蹉跎，一晃二十多年。只到今天，一根手指无依无靠，一个老人无作无为……

他好像还沉浸在故事里，老人却好似从往事里醒了过来，站起来拖着尼龙袋准备离开。
“等等”他装起了地上的那盒烟，掏出另外一盒来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吧”。
老人接过香烟，放进兜里，拖着尼龙袋走远了。
他看了看自己五指健全的左手，想起了父亲的眼睛和妻子的脸庞。“是该回去戒毒了，还要这样不停地四处躲逃到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