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橙红的落日挂在水天交界之处，仿佛下一瞬便会沉入湖底。
湖面平静无波，被染成橙红色的湖水，仿若光洁稀有的玉石，让人有种想要触碰的冲动。
凌云便是这样，坐在湖边，看着湖水。他的眼神放空，仿佛凝视着湖面，又仿佛没有。
他的内心便如这眼神一般，是空荡荡的。半年前，或许见到如此光景，他会纵身跳入湖中。半年后，苟且偷生的他，甚至连赴死勇气也消失了。
耳边似乎响起“噗通”入水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人声：“有娃落水啦！”
凌云的身体本能的动了一动，却最终没有起身。湖面荡起波澜，他却依然在看，亦不知是在看落日还是在看湖水，抑或是在看他那了如希望的惨淡人生。
不远处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亦不知闹了多久，才渐渐平息。
天色渐黑，凌云准备离开。刚刚站起，一个身影却忽然间跳到他的面前。
他楞了一下，待看清是个浑身湿透的少女之后，他便又垂下眼皮，转身欲走。
不管是谁来，与他何干？在这个世界上，与他有关的人还有几个存在？
“喂！你给我站住！你这人怎的如此狠心，明明就在附近看见娃落水，都不知道救上一救！”少女在他身后跺脚跳骂。
凌云不予理睬，步子加快。
本以为，不理她便罢，谁知她却不依不挠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袍袖。
“跟你说话呢，你怎的不理人！”少女声音清脆，中气十足的声音直透他的耳鼓。
凌云终于不耐烦了，骤然转身冷睨着她。
他的目光清凉得犹如那千年不化的冰霜，竟无一点生机，瞧得那少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让我救人，谁又来救我？”他声音凉薄，说完便走。
也不知是转身太急还是少女抓得太紧，抑或是那多日不换的布衣早已不堪力道，刺啦一声，袍袖竟撕裂了。
凌云沉了俊脸，瞪眼瞧那少女，目光中竟满是怨念，直吓得她生生后退一步。
“那个……”少女有些发窘，“我赔你衣袍便好。我是镇上江家的女儿，你改日去找我，我必——”
“不必！我是穷人，不劳小姐费心！”他打断她的话转身而去。
太阳落了，又升起。一日一日，对于凌云来说，他便如那蝼蚁，只不过是在苟且度日。生无可恋，死无勇气。
偶尔夜晚，他会梦见一个女孩，听见她格格的笑声。这样的梦，大概会是他余生最大的安慰罢。亦或者，自己始终没有勇气去死，就是为了能再听一听那笑声？
如此浑噩过了几日，凌云从外面回来，意外看见自己住的破屋里面坐着一个少女。
她面色红润，一双黑眸明亮清澈。
不知是不是阳光灿烂的缘故，他今日终于看清她的样貌。秀丽之中不失俏皮，竟让他有那么一丝的恍惚。这双眼睛真像呵……
少女见他回来，紧张站起，手中捧着一件新衣：“我打听了，你住在这里，我来赔你衣服！”
凌云盯着她的眼睛，莫名失神。半晌之后，却重重坐在她的身边，沉着声音回答：“不用新衣，你帮我缝了便好。”
少女楞了一瞬间，继而微笑。她从随身带的绣包里，拿出针线，拽住他那撕裂的袍袖一针针缝起来。
凌云本不想看她，却总不自觉低头。他看见她俏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睫毛忽闪忽闪，忽然间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他的心不自觉的紧了一下，却没说话。
少女抬手拭泪，自嘲一笑：“你别介意，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的光景，心里酸楚情不自禁。”
“那时，我才五岁，他六岁，一次我们偷偷爬树挂破袍袖，怕长辈责骂，我便是这样低头帮他缝补。那个时候，我只想着，长大后能有资格帮他缝补，便是最大的快乐。”
凌云忽然间心痛如绞，深吸口气才艰涩问道：“后来呢？”
“后来？”少女触动伤心事，泪如泉涌，“后来我不得不跟着父亲离开了，再后来听说他死了……”
死了……死了……是啊，他确实是死了……
他骤然站起，猛的一收手。刺啦一声，布衣却破得更加厉害。
少女吃惊地望着他，他却不敢转身面对她，冷着声音道：“你走吧，你缝得一点也不好！”
少女不走，呆呆低头看着脚下掉落的一块玉佩。
怔怔良久，她忽然间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凌云的腰背：“你是凌云哥哥，你是凌云哥哥！”
“小姐认错人了！”凌云浑身僵硬。
“不！我绝不会认错。这玉佩是我送你的，世界上只我有另外一只！”少女从襟口将挂于脖间的玉佩拽出，捧在心口。
凌云偏头，不去看。他现在是一无所有的罪人，甚至随时都会死于非命，如何能给承诺？
少女扑进他的怀里，柔声道：“凌云哥哥，只要有我和爹爹在，必会帮你夺回皇位！”
凌云心痛欲裂，猛的伸手将她压进心怀。当年太傅大人看清形势急流勇退，现如今他又怎么忍心将他一家牵扯进来。
江山没了也罢，也是他父皇残暴骄奢的结果。
现在，他的彩蝶在怀，他便觉得自己的世界充盈了，再没有绝望和空虚。
江彩蝶喜极而泣：“凌云哥哥，我带你回家。”
半年来，凌云头一次这样充满生机：“不，我从普通人做起，自己建个家儿来迎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