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骏从小就是一个顽皮的家伙。凡到过他手里的玩具没有一件是完整的；而家里的大小物件只要他能动的，不是缺用胳膊少腿儿就是四零八碎的。所以，骏骏的奶奶李妈逢人便说他们家不知哪辈子作的孽，生了这么个败家子。
骏骏并不因为奶奶嫌他顽皮就停止小动作，仍旧我行我素，只要一看到新鲜玩意儿，他感兴趣的东东，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管，眨眼间便会将它大卸八块。这孩子，不仅奶奶拿他没辙，家里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那时李妈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小害人精能早点上学。毕竟老人没有三头六臂，而管这种孩子又要比寻常孩子辛苦十倍。
李妈也曾用家里伯伯姑姑的故事来激励他。说他们怎么优秀。因为骏骏的伯伯和姑姑从小就是李家的骄傲。他伯伯上学时成绩非常优秀，现在是国内一流大学的著名教授；姑姑也很了不起，博士毕业后又出过国，现在已是某著名医院的主治医生了。他们的下一代，也就是骏骏的哥哥姐姐更无可挑剔。相比之下，骏骏就呈明显的弱势了。
自骏骏能听懂话开始，耳闻目染的全是伯伯和姑姑的光辉历史，而他的父亲又是如何自甘堕落。所以每当骏骏野的时候，奶奶就会这么数落他：“还是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撒手就没了影儿。只怕将来跟你父亲一样没出息。比不得你哥哥姐姐哦。”
每次骏骏听奶奶这么说他，他会很快接过话题反问奶奶：“我爸爸是谁的儿子呢？我是伯伯和姑姑的儿子，一定会像他们的。”
李妈听到骏骏的反问，不仅不生气，反而会高兴起来。她告诫骏骏：如果真想成为伯伯和姑姑那样的人，将来就得努力读书。
幼年骏骏不知“努力读书”是什么概念，只是使劲地点点头，心里特别渴望大城市的哥哥姐姐能快点放假回家乡的古城。这样，奶奶就不会整天这么盯着他了，而且他也能从哥哥姐姐身上学到许多新东西。
城市的哥哥姐姐很早就上学了，而且进的是双语班，普通话和英语双管齐下，说起话来像唱歌似的好听。每次哥哥姐姐放假回家，骏骏就会变得很乖，成天跟在哥哥姐姐的屁股后问这问那，颇有好学者风范；偶尔他也向哥哥姐姐学说普通话，兴起时，还试着学英语。可只要骏骏一张口，李妈就会在一旁捧腹大笑，说骏骏不学普通话还好，要是学说普通话，鬼都会笑出尿来的；至于人嘛，不笑死才怪呢。
骏骏却不笑，他很认真地学。一次，奶奶还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时，他们中最有权威的姐姐发话了。姐姐俨然是个小大人，她正告奶奶：骏骏学习很认真的，效果也不错，已经学得有七分像了。叫奶奶不要笑骏骏，那样会伤小孩的自尊。尽管那时骏骏还没有上学，但他非常崇拜姐姐。因为奶奶虽仍会经常提起伯伯姑姑，预测哥哥姐姐的未来，但从此不再那么笑他了。自那以后，骏骏对学习也更感兴趣了。
骏骏上学后，老师很偶然地发现他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很流畅。有一次竟然还叫他当小老师。那次当过小老师回家后，骏骏急忙跑到奶奶跟前报喜，说老师如何表扬他，还让他当了回小老师呢。可奶奶似乎并不看好他，还说他的普通话之所以说得好，得归功于哥哥姐姐。如果城里的姐弟俩不回来教他，骏骏肯定没有这个荣耀的。
骏骏听了奶奶的话，也不反驳，只是脸色一沉，一个人闷声不响地走了。此后，他再也没向奶奶报过喜。他和奶奶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喜报没有了，忧虑的事却接踵而至。上学后的骏骏仍很皮，顽劣，特会捣蛋，时常会惹得其他家长到李妈面前告状，因为他还暴力，并曾因此赔了医药费。可他的成绩很不错。这样一来，李妈倒也没什么说的。还私下里跟骏骏爸爸说：只要骏骏成绩好，皮点也没关系。
年级渐高，哥哥姐姐回家的次数少了，在家呆的时间也短了。因为他们的学习任务越来越重。再加上城市本就竞争激烈，哥哥姐姐的成绩虽很优秀，但课外辅导种类繁多且必不可少。作文、奥数，英语，各种辅导班遍地开花。这样一来，他们假期即使能回来一趟，顶多也不过呆上三五天。这短短的几天除了跟他谈点城市的见闻与趣事外，根本没时间辅导他的学习。
进中学后，由于功课一下子增加好几科，骏骏刚开始就受到了打击。用李妈的话说：退居三线了。骏骏听了，也不争辩，更不反驳，只是不再像以前似的顽皮了。他开始变得乖巧懂事，学习也更努力了。
一段时间后，也许是进入状态了吧，骏骏的成绩又开始稳步上升。但不管奶奶李妈怎么表扬他，他总是虎着张脸，深沉得让李妈有点害怕。说他一点也不像他爸，目光凌厉，人也冷峻。
今年正值骏骏升入高中最关键的一年。李妈说昨天她替儿子媳妇去开了家长会。会后，老师找到她，向她详细介绍骏骏近段的学习生活情况。说骏骏仿佛成了一架学习的机器，只是一味地埋头苦干，学习效果不仅不显著，反而呈明显下降趋势。老师找他谈话他也不吭声，与周围的同学也不交流。
回家后，李妈同儿子媳妇沟通教育方法。在儿子的眼里，骏骏比他当年强多了，他没啥可说的；媳妇呢，生意上一通百通，是赚钱的好手。可一聊到教育孩子，一句“那些没读书的也没见饿死”，噎得李妈差点背过气去。
李妈只得找到我去跟骏骏沟通。在她的眼里，我应该算半个教育家。在城里教书多年，见多识广，骏骏从小就很崇拜我。只有我才能撬得开他的嘴。我问清楚骏骏所在的班级后，信步来到骏骏的学校，找到他的教室。学校正在晚餐，大部分同学去了餐厅，只有几个同学还在教室里埋头苦干。骏骏也在其中。我轻咳一声，有同学问我找谁。听到我的叫声，骏骏忙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热情地唤着“姑姑”。
我问骏骏为什么不去吃饭，要不我请客。他也不推辞，跟我走出了校门。我们闲聊几句后，委婉地进入了正题。
我问他们毕业生现在的学习状态及思想动态，他说一切正常；我又问他本人的状态，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他父亲。这孩子应该有点自闭，还有点自卑呢。我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他幼年时顽皮的影子和自信的痕迹了。
“姑姑，我是不是真像奶奶说的那样，永远不如我哥哥姐姐呢？”我惊讶于他童年的记忆，看来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即使对于那么小的孩子，大人一句不经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