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偶尔飘来初秋的凉意，在穷困的大山里面农耕正处于高热的时节。
大石乡，一个由9个穷山村环绕组成的大山乡村，四面环山，像个小盘地，盘地中间位置有一块与大地相连，巨大的灰白色石头矗立着，得名大石乡。盘地里是由祖辈开垦，世代沿袭下来的耕地。这里的农民最宝贵的就是这些农地和每村的几头耕牛。
陈家沟的村民陈苟，娶妻白石村的白二妹。曾祖避祸带家眷来到大石乡已经第六代，陈苟曾曾祖父是这里的开山地主。陈苟父亲是个赌鬼，20年光景就把陈家的所有输个精光，但是也因此在后来的抓地主、抓典型时候，因为家里穷，没有被抓去批判，这是后话。陈苟年轻时候读过几年书，后来在革命队伍当地的军官身边当过近身警卫员，本来前途无量，可惜在一个暴雨天，跟随上司巡察时候，不慎滑了一跤，结果佩枪走火，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但是在战争的年代，这一跤把他所有的希望都摔掉了。时候被怀疑奸细，欲谋害上司的嫌疑，关押了三年。放出来之后，只能回家务农。本来乡里有文化的就那么二三个人，稍有学识的陈苟却因此丢掉了前途。
陈苟育有四男三女，59年大儿子陈土娶妻，妻子贤惠勤奋，甚是让老人家喜欢。陈苟在离开部队后几年才生下后面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陈土和大女儿陈念是抗日战争时候生下的，后来从军与妻子聚少离多，又经过走火事件。陈苟的第二个儿子陈景跟大儿子陈土足足相差13年。二儿子陈景50年出生比三儿子陈杨大一岁。二女儿陈素，53年出生，三女人陈心56年出生，58年得幼子陈图。
几年后，为了分担农务，陈苟渐渐就让大儿子陈土协助一起当家。那时陈景刚好小学毕业。陈土童年因为处于兵荒马乱的年代，加上太过贫穷，基本就没读过书，陈念也已远嫁他乡，两个小女儿和小儿子，因为当时迷信的八字相冲，分别寄养到其他乡里人的家里，小儿子陈图在6岁左右因为被养父肥揍了一顿，因为下手有点重了，差点没打死，陈苟知道后很是心疼，就把小儿子接回来家中生活。
陈苟是读过书的人，不希望儿子都目不识丁，在二儿子10岁那年，咬着牙穷尽家财让二儿子上学识字。在那个几乎没米下锅的年代，供养一个人读书，学费基本不用钱，但是要交粮食或者农产品到学校，来换取学习机会。老一辈更多人认为种地比读书重要，而且也拿不出钱交基本的学费，所以没书读的小孩非常多。陈苟不想偏袒哪一个儿子，就让老三陈杨也在10岁时候上小学。
66年，陈景要上初中了。学费自然增加了，家里确实没有闲粮食交付学费。这让贫穷的老陈家愁断了肠。
老二陈景此刻正跪在屋堂的神位前面已经一天了。大儿子陈土认为，学识基本的字就可以了，初中就别去上。家里确实没办法供两个人一起读书。让陈景回家帮忙做农活，老三陈杨也差不多小学毕业，到时也是一样的，老幺陈图也差不多要上小学，以后就专供老幺一个读书可以了。陈苟也是有心无力，很无奈。
傍晚，陈苟妻子白二妹捧着稀粥来到神位前，蹲下身，摸着老二的头说：“小景，就听你哥的吧，家里确实不好支持你了。你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啊！起来吃饭先吧？”白二妹想扶起陈景。
陈景轻轻甩手挣脱，眼含泪光，没说话。这时门口有人敲门，白二妹抬头一看，是乡里教小学的老师雷平。
因为大石乡人不多，读书的人更少得可怜，所以小学所有年级都在一个乡亲凑合搭建的小草屋里一起上课，有时候高年级的就帮忙辅助教导低年级的。陈景也是这么度过了他的小学生活。所有年级也只有两个老师在教，而能做老师都是乡里最有学问的人，大家都会十分尊敬他们。
白二妹招呼雷老师进屋，然后去把陈苟和陈土喊来，倒了水之后就出去了。
雷平喝了口水，看了看跪地上的陈景，大概就明白了状况，他也是担心这事情才来拜访陈家。
陈苟开口说：“雷老师，难得您的造访，没有什么招呼您的。”
雷平马上接口说：“不不，都乡里乡亲的了，招呼个什么！我今天来是了解一下陈景上中学的事情，看情况跟我预想差不多啊！”
陈苟叹了口气：“没办法啊，确实没法供了……”
陈景跪在地上开始抽噎起来。
雷平怜惜地看着他，起身过去扶起了陈景，帮他拍了拍灰说：“陈景别跪了，起来吧。”
陈景站到了雷平边上。雷平对陈苟说：“老苟啊，你们家陈景是个好料子啊。遗传了您老的书本气息。不让他读下去，是国家的损失，是党的损失，也是你们老陈家的损失啊！”
雷平接着说：“我教书这么多年，就没有遇到这么好的读书材料。陈景小学的最后这两年里，我可是教书教得最轻松的两年啊！低年级的基本都是陈景帮我辅导的。一个10来岁的小孩能做到这程度，我还真没见过。所以老苟啊……”
话没说完，陈土打断说：“哎……雷老师，书读再好也就识点字就行了啊。我们在这山沟里靠的是什么活啊？那就是耕田种地。”
雷平笑着点了点头说：“也对也对啊，但是，人嘛总得向远处看啊。我是希望我的学生里有多一点的孩子能走出这个大石乡。外面的世界大着呢！”
陈土说：“能吃饱，不至于饿死就算不错了，还谈什么走出去。饭都不能吃饱，能走哪里去啊？”
陈苟在一旁抽着烟，沉默不语。
雷平也沉默了，因为他也不能保证书读好了，以后能怎么样出息，但是就不想让贫穷给淹没了这个得意的弟子。
沉思了一下雷平说：“我给出个主意，您老人家看可行不？”
陈苟轻轻放下烟斗，说：“老师请说说。”
雷平接着说：“我也是教了十几二十年的书了，中学里面的老师好多都是我教过的，我去那边说说情，让陈景少交点粮食，或者让他上山砍点柴，每星期交一次。让他读下去可好？”
陈苟看了看陈景有点犹豫不决：“这个……粮食家里确实没法交上多少了。哎……”然后又沉默了。
这时陈景看到了希望，他不想放过这个在最后时刻飘到身边的救命稻草。对雷平说：“雷老师，我可以每天去打柴交到学校，不交粮食可以吗？我可以到学校的地里帮忙种番薯、种菜，我知道学校后面有一块地是种东西给老师和学生们吃的。只要能给我读书，我什么都可以干!”
雷平摸了摸陈景的头说：“好，乖孩子！”
陈景转头对着陈苟和陈土说：“爸，大哥，我一定做到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