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主任要升迁了，到市属职能部门当一把手，刘副主任要下派了，到大山里的一个落后村当村党支部第一书记。伺候这二位领导的司机小曲面前也摆着两条光明大道：一是继续留在工作环境和福利待遇都不错的市直机关，为新来的主任服务；二是跟李副主任到新的工作岗位，当一把手的专职司机。
小曲是个来自农村的退伍军人，英俊帅气，忠厚老实，少言寡语，手勤腿勤眼里有活，所以在机关人缘特好，哪个领导都喜欢。办公室主任不止一次的对小曲说：“好好干，过了年给你换部新奥迪。”当司机的都明白，新车好车都是一把手的专利。李副主任也不止一次的给小曲许诺：“跟我到新单位后，先开两年车，然后在办公室或机关服务中心给你安排个职务，这样身份、家属、房子等一系列个人问题都好解决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领导们的厚爱让小曲周身暖洋洋的，未来的美好前景让小曲心窝里痒挠挠的，同样，去与留的抉择也让小曲着实耗费了一番心思。市委组织部已经分别找二位领导谈过话了，再有几天春节一过，二位领导就要各奔东西，荣升的荣升，下乡的下乡。留给小曲掂量的时间不多了，孰轻孰重难以割舍的不仅是个人利益，更多的还有领导那份情意。
小曲回家和媳妇儿商量，翻来覆去大半宿也没掂对出个所以然，最后媳妇儿给小曲出了个主意：“行了，让你自己拿个主意比生个孩子还难，听天由命吧。不管谁再问你，你就说俺听领导的。”小曲将媳妇儿一把搂在怀里：“好嘞，俺听领导的。”
过了两天，领导们再也没有来征求小曲的个人意见，仿佛都已经忘记曾经许诺过什么。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班前，小曲一反常态，将车钥匙往办公室主任桌上一丢，果断地做出了一个让领导和同事们始料不及的决定：辞职回家！
逢年过节，机关的领导们总是格外忙碌，除了忙工作外，更多的是忙着迎来送往，应酬酒局。两位副主任因要走了，也很少在单位露面。司机们自然也要比平时更忙，他们除了忙着接送领导赶赴一个又一个酒场外，还要忙着给领导分送“年货”。凡是来走访的无论是基层单位的还是关系单位的，都要带来一些土特产品或礼品，按照机关的游戏规则这些东西一般都不当面交给领导，而是由办公室主任接收后再分别让司机送到领导家里。小曲只所以突然辞职，就是在给领导送“年货”时，两位领导打来的两个电话，让小曲心里很是纠结。
这一天，小曲老家的村支书也来了，专程给领导们送来了新鲜的有机蔬菜。下班后办公室主任让小曲把两份蔬菜和车库里的两堆“年货”分别给李副主任和刘副主任送到家里。小曲到机关食堂吃了点饭，把东西装上车，就出了大门。
不凑巧的是，两位主任家里都没有人。小曲就给领导发了短信。从李副主任打来的电话中可以听得出，他此时在酒席上激战正酣，话语中已经带有醉意：“哦，小曲啊……那些破玩意扔到门口就行了……也没……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丢不了……丢了也、也无所谓……”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小曲听完后楞了半天，突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不管这些东西值不值钱，可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别的不说，就说自己老家送来的这些蔬菜，都是乡亲们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种出来，一颗一棵精挑细选，舍不得自己吃，也舍不得拿到市场卖个好价钱，把最好的菜拿来“进贡”。家乡父老那一颗颗滚烫的心在领导眼里如此一文不值，小曲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李副主任的形象在他心目中顿时一落千丈。他不由联想到，这种领导上台后能真心为老百姓着想、为老百姓谋利益吗？别说让他一心一意了，三心二意他也够呛能做到。
正想着，刘副主任也回电话了，从电话里得知，刘副主任已经到他将要下派任职的村里去了，一是去走访慰问老党员和困难户，二是去摸一摸村里的情况，为年后尽快开展工作早做打算。然后问道：“那些东西你给我说一下都有什么？哪里送的？”听小曲一五一十的说完，刘副主任：“好，我心里有数了。菜我收下，你嫂子今天值夜班，我打电话让她明天找你拿。其余的东西你都拉回去，那两条烟和一箱水果你留下，你辛苦一年了，算我感谢你的。剩下的东西你替我送给村里生活困难的乡亲们吧，并代我给乡亲们拜个早年。”小曲接完刘副主任的电话十分感慨，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在小曲的印象里，刘副主任很少言谈，从来没有因为私事用过车，公事每次用车后也都客气地说声：“辛苦了，谢谢。”他给人的感觉是有点清高，但又不失和蔼。
小曲回想起与刘副主任仅有过的一次谈话是在送他去省城开会的路上，他详细询问了小曲的家庭和个人情况后，建议小曲不要在机关浪费青春，要把在部队锻炼培养的好本领好作风发扬光大，回农村去带头创业致富，说不定能干出一片新天地。他让小曲记住两句话：“城市再好不是你的家，家乡再穷也有你立足的根基啊。”当时小曲对这番话没往心里去，今天想来句句都是语重心长，肺腑之言。再联想李副主任每次酒足饭饱后拍着自己的肩膀许过的那些承诺，感觉是那么的虚伪，那么不着边际。
小曲后悔自己还太幼稚，竟然为“哄你干”、“逗你玩”的几句话睡不着觉，还煞费苦心了好几天。晚上回家后，小曲把自己一夜之间的所感所思给媳妇儿说了，媳妇儿问：“咋？不听领导的了？”小曲摇了摇头道：“听！但要看他是什么样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