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有三十个人离开了茗山，今天秋季，有两个人回来了。
茗山围绕着莫家村，便是那三十个人的家乡。茗山高大而连绵，甚至是“千百成峰”也不及。然而也因为如此，这里交通不便，一直都只不过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小山村。
那三十个人说是要出去见世面。

回来的两个人是姐弟，大的女孩二十多岁了，叫莫楠。小的十九岁，叫莫北。

也许是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当他们说起出去的感受时，总说外面的空气不如家里好，也没有什么山水可看。
听到这话，他们的母亲王氏总会兴奋之至，她总是追问着莫北，问他这些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希望家里总比外面好，那样莫北就可以留下来陪着自己了。但是，她也总是对莫楠说：“你干吗要回来？为什么不留在外面呢？那么多人都留在外面了。”
王氏不喜欢莫楠。当她第一次怀孕时，生下的是女孩，也就是莫楠，莫楠的父亲为此气得吐血，王氏的婆家也总骂王氏和莫楠是祸害。直到几年后生下了莫北，祸害这个罪名才离开了她，但是莫楠却把祸害的罪名一直背到大。
对于母亲的话，莫楠总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只是每天晚上在房间里静静地流着泪。莫楠不怪王氏，她说出这些轻薄的话只是因为她还不懂得实情。去年父亲因为莫北要跟着人们离开茗山而心脏病突发而死亡，莫楠不想再与母亲吵架而增加母亲的伤痛。

莫北知道这些，虽然他没有被宠坏，但也并不以保护姐姐为目标。他一直想出去，闯出一番新的天地，为此他可以不顾父母的阻扰，也不顾他们把姐姐骂成诱拐自己出去的妖婆，他还是出去了。至于家里的恩怨情仇，莫北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他们姐弟俩还是免不了要被同乡们叫去讲述他们出去的见闻。面对大毛的父母对儿子去向的关切，李氏对自己夫君莫源的盼望，面对季子父亲对季子的询问，他们竟不知所措。
然而，他们还是说，大毛找了一份好工作，莫源到南方闯事业去了，季子在学习做一名保姆……

三年后，那28个人还是杳无音信，他们的亲人便到莫楠与莫北家去问问他们。但是已经去，他们便看到了哭泣着的王氏和一张莫楠的遗像。
莫楠是在几个月前死的，据说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莫北在里屋，他也因为精神崩溃而疯了。

那年秋季，他们的堂姐莫秋也出去了。
有一天，她在城市的一个垃圾桶里看到一叠厚厚的旧报纸，第一张是三年前的，上面用粗大的黑字写着：“某仓库毒气泄漏，三十个外来农民工中，二十八人遇难。”

莫秋抬起头，一轮秋风吹着因变季而颜色减淡的树叶萧瑟而过。她发现，今年的秋季和三年前的一样，似乎一切都还是那么的淡。